来源:南方周末 文章作者:李宏宇
1950年代 叶浅予 《舞蹈人物》 香格里拉只是大家共同编织的梦想 在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,大大小小的公司请一个“仁波切”(藏族佛教信徒对活佛的普遍称谓),来给整个公司的人摸摸顶,已经成为一个时尚。“可你读读西藏的历史,看看那些仁波切谁要是不听话,出卖了西藏的利益,达赖喇嘛还把他淹死,取消他活佛称号,不许他转世。” 1991年邱志杰在西藏一个农家蹭茶喝,发现他们已经用洗衣机来打酥油茶——把茶和酥油扔进洗衣机里搅拌,从排水管直接倒出酥油茶来,他们说这比酥油筒打出来的要香。 “藏族一直是一个非常开放的民族。他们现在甚至生产专门的酥油茶机,就跟咖啡机一样,一推一杯。”大昭寺门口广场就有一个大广告牌,“西藏自治区著名商标,某某牌电动酥油茶机”。但带着香格里拉想象的背包族们可能不愿意看到这些,他们认为大煞风景,破坏西藏传统文化——“问题是这么想的人在住旅馆的时候,都会问有没有热水。” 整个社会消费香格里拉想象,体现在西藏题材绘画里,就是刻意忽略当下的现实。在“眼熟能详”的风景、服饰、建筑之外,看不到网吧、背包客、地产广告牌。邱志杰认为当代艺术不能再走这条老路,“要面对当代,选取当代的真实。再就是要破除伪历史,钩沉出一些比较真实的历史。其实有一些历史早就被钩沉了,只是在流行叙述里它们被忽略、被淹没。” 1995年,美国某环保基金会资助中国当代艺术家举办了名为“水的保护者”的行为艺术节,分为成都段和拉萨段。最有名的作品包括宋冬的行为《印水》。“那次活动有很多西藏本地的艺术家参与,而且没有他们的参与这次活动根本就做不了。”但如今众人谈论起来,几乎从不提及当地艺术家。邱志杰认为这对他们显然是种伤害。 “以藏族画家为主的年轻人,自己攒了一个根敦群培画廊,现在相当于当地的民间艺术中心。我们要有一些活动,把他们拉进中国当代艺术的框架里来,否则会有很糟糕的结果。”邱志杰说,“现在西藏有一群有点现代观念的艺术青年,有汉有藏,是全球化、网吧密布、青年旅馆密布的环境下的新拉萨人。如果我们没有一种胸怀去吸纳和关注他们,很可能是一家欧洲画廊跑到拉萨来组织一场西藏当代艺术展,起一个英文称号是‘Tibetan contemporary art’。发起和参与的几个汉人可能在展览中被排除得精光,剩几个当地藏人再加几个流亡欧洲的藏人……整个事情就开始变质了,这些西藏画家在拉萨就会有麻烦。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关系,我们应该拿出开放的心态,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。”
2007 刘小东 《天葬台》局部 刘小东:在消失的现场 ●政府曾建议迁走天葬台,但当地人强烈反对,结果是天葬台没有迁,机场也照样建 第二天一早,康巴小伙扎西和他的表弟接下了模特的工作,和刘小东一行同去14小时车程之外的西宁,他们都从没出过这样的远门。然后还要去德令哈,刘小东要在那里画一幅写生。扎西在当地是挺有名的酒吧歌手,理想是当更大的歌星。他的汉话很有限,不过在车上,大家非让他唱一首歌不可,唱完了藏语的歌曲,他很有范儿地用汉语问一句:怎么样? 在德令哈,刘小东沿着青藏铁路找到了一片荒芜的山坡。“我觉得也许只有这个时代具备这个景观,有的地方是21世纪、非常先进的,有的地方差不多是两个世纪以前的。我突然一下子就摸到了这种景观,工业革命和农业社会像战争一样的场面。” 完成画作的最右边,火车像细长的蠕虫沿青藏铁路驶去,一旁有工厂冒出团团黑烟。前景和主角是扎西和表弟,一如往常穿着黑色西装、闪亮的皮鞋,牵一黑一红两匹马,从坡前走过。20年前刘小东上大学的时候来过德令哈写生,只有几排土坯房,马还常见;现在德令哈已经是很干净的一个小型城市,为找两匹马,他跑了80公里。 刘小东的画面设想是:“两个农业社会的人牵着农业社会的马在农业社会的荒地上行走,深一脚浅一脚。”画面上牵马的哥俩还算自如,实际上他们几乎过着城市生活,不爱放牧牛羊,也很少牵马。“人家养马也很不方便,骑个摩托什么事都办了。”刘小东觉得还是农业社会浪漫,但自己也承认矛盾:“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社会是理想的社会,人家那里的人真正需要什么样的生活。也许他们很需要这样围着化工厂去生活,我们看着很恐怖,但是他们觉得这样能带来经济效益。”
“我们伪造出来的、完全脱离西藏现实的这种文化,这个可可西里、越野车圣地、背包族圣地,其实就是现代社会的一个消费品。”邱志杰说。
“用正确的方式进入西藏”
“当代艺术打中国传统文化牌,就是地摊文化、周易八卦、书法、气功;然后打红色中国牌:毛主席、天安门、熊猫;再打改革开放牌:烂尾楼、民工、摩天楼、拆迁话题。现在开始有意识地打西藏牌,而且西藏牌现在很猛,非常有效。我相信不久就会有大量的中国的艺术家冲进西藏,用西藏资源来做东西。”邱志杰与学生的调查和整理,是希望让中国当代艺术家“用正确的方式进入西藏”。
●扎西和表弟,一如往常穿着黑色西装、闪亮的皮鞋,牵一黑一红两匹马,从坡前走过
在青海玉树州府结古镇的街头,刘小东找到了他的模特,如同星探。2007年7月下旬,正赶上这里的赛马节和“三江源旅游文化节”,街上满是红袍僧侣和盛装藏民。他看上的是个标准的康巴小伙,刚19岁,披肩发,红脸膛,浓眉长眼。“谈判”进行得不太顺利,一是语言问题,一是小伙子的家人放心不下。看热闹的闲客围了一大圈。半小时之后,在同行朋友帮助下,这位著名的画家才说动一家人跟他去旅馆,看他的画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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